9、

井路加入公司之后，公司的面貌达到焕然一新的程度。他花两周时间找工人收拾了天台，辟出一个休息区，置办了下午茶桌椅，还有烧烤架。装修期间，他不许任何人上楼，装修结束，徐莱莉受邀第一批上去观光，瞬间被井路的审美和执行力征服。

“这也算公司企宣的一部分。”井路一边给徐莱莉冲咖啡一边说，“以后接待客户可以请他们上来。”

徐莱莉接过他的手冲，端着杯子站到护栏旁，城中村被圈在高楼大厦中间，独享一片天地。她想到一个创意，“阿郁是不是无人机飞得挺好？”

“怎么想到问这个？”

徐莱莉目光往周围一扫，一个度的全视角。“可以让他拍个一镜到底，就在这里飞。”

井路听得眼睛发亮，他瞬间领会了徐莱莉的意思，“城中村建筑物低矮特别，周边有高楼大厦，可以拍那种跑酷类型的一镜到底。”

“作为企宣。”徐莱莉用咖啡杯和井路碰杯。

井路执行力很快，又兼深圳连着一周大晴天，一镜到底的视频导出来，后期简单调了色，发上短视频账号，反响很不错。作为公司老板，徐莱莉当然也少不了在朋友圈王婆卖瓜。

在短视频下互动的朋友很多，徐莱莉挑着回复了几条技术问询，以及几个甲方的赞美。这天结束前，她收到一条意外的点赞和评论。

来自李陶辛。

他在朋友圈下评论徐莱莉的视频：你公司吗？想去看看。

徐莱莉数了数，她和李陶辛分手快半年，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她。她试着揣摩了许久李陶辛给她留言的动机，末了，她选择不回复这则消息。

徐莱莉没想到李陶辛会亲自上门找她。

好巧不巧，这回又是井路接到他。徐莱莉怕同事看见多问，领了李陶辛往城中村外围走，直到一处人少的西式简餐厅。

徐莱莉挑了角落落座，李陶辛替她拉开椅子，笑容有些不自然，“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你们公司参观参观。”

“我以为你不感兴趣。”

李陶辛表情顿住，这一点尴尬氛围贯穿了整顿饭。

徐莱莉深深觉得他们俩现在像两块对不上的榫卯，拼命想校正那个连接口，最终还是不合。

吃完饭，李陶辛建议散步。他在饭间问了徐莱莉许多近况、工作相关，徐莱莉能答的都答，不能答的也做了简略概括。其实她很想直接问他，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。但她忍住了，她不能向李陶辛传递任何积极信号。

总之，一顿饭下来，徐莱莉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温良、重情，对前男友……

她好像有些冷漠。

城中村外有处牌坊，立着本村的地名。围绕着牌坊，圈了一座小花园，就在徐莱莉耐心耗尽准备说点什么结束今晚这次会面时，李陶辛目光指向花园里的长椅，说：“坐坐？”

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恳求，是徐莱莉记忆中不曾有过的示弱。她没拒绝，随他在长椅落座。

城中村本就闹中取静，夜市摊喧哗，小花园却独占一方静谧。夜风徐徐，徐莱莉抬头望天，除了一轮小小的月亮，看不见一颗多余的星星。

“今天来找你，是因为很想你。”

李陶辛的话很突兀，徐莱莉不由得看向他，李陶辛同她一样，也在抬头望天，他常年戴一副细黑框的近视眼镜，神情总是不温不火。和他交往两年，徐莱莉很少听他说这样直接的情话，他过去从来不是一个热烈的人。

徐莱莉在前男友身上感到一丝陌生。“好突然。”她诚实地说。

新的一年即将到来，深圳终于配合地生产了一些冷意。在这冷意包裹下，徐莱莉听到李陶辛说：“跟你分手之后，我过得很不好。我本来以为没什么大不了，我想，我们不合适，会有更合适的人出现，家里替我介绍了两个，接触、了解，我花了时间，也做了努力，但……”

徐莱莉点点头，分手刚开始她很介意李陶辛为什么对她毫无眷恋，此刻亲耳听他说，她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在意。毕竟，李陶辛很快开始了新生活，他来找自己，不过也是——

“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，”李陶辛道，“你在想，我今天来找你，无非是试过了别人，觉得还是你好，对吗？”

“不是吗？”

一段沉默。

“莱莉，我知道过去你一直觉得，我不了解你，不愿意倾听你，但我其实很悲哀，我连自己都不了解，不倾听。”李陶辛缓缓道，“我们刚交往的时候，总有人告诉我，我们很合适。久而久之，我就以为，我们在一起，是因为合适，合适，听上去多么自然，谁想得到这个词其实很可怕。”

“可怕？”

“可怕，它把我们之间那些没有被定义的情感，抹杀了。”

“什么叫没有被定义的情感？”

“爱情。”李陶辛说，“莱莉，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。”

徐莱莉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好像说任何真心话都会显得残忍，她和李陶辛毕竟在一起两年，那么多时刻，他们互相陪伴，他没有亏待她，他们好聚好散。

可她也不想说假话，附和他的表白。因为她几乎可以确定，也许以前她对他也有过爱情，但现在，她没有。

“我记得聊分手的时候我说过，我可能不是你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一类人。”徐莱莉道，“那时候你认同。”

“现在我也认同。”他说，“只是两个人在一起，是很感性的事情，不是可以按预期走的。我也以为，我需要一个乖巧听话、懂事温和的女朋友，以结婚为前提交往，可当我真的和这样的女孩子接触，我发现我并不快乐，不甘心。”

今晚的李陶辛真诚又坦诚，使徐莱莉感到疑惑：“你跟我在一起快乐吗？”

“我以前没有认真想过，但现在回想，是快乐的。”李陶辛说着说着看向徐莱莉，“莱莉，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吗？”

夜灯照耀下，他眼睛里泛出微微的水光。一开始还只是隐隐约约一层，慢慢的，水光更盛。

李陶辛别开脸去。

徐莱莉心中五味杂陈。

和李陶辛告完别，徐莱莉很想找个人聊聊。

她首先、也是唯一想到的，是方柏。无奈时间太晚，她猜他可能在和女朋友打异国电话，没好意思打扰。

隔天上班，徐莱莉见井路有事没事总看她，一副很想八卦的样子。出于确实想找个人聊聊的目的，徐莱莉中午约了他去村里咖啡店。

对井路，徐莱莉的分享潦草而简单。他一听完，当即露出那种“我就知道”的得意表情。

“换我，我选飞行员。”井路毫不犹豫地说，“俗话说，好马不吃回头草，你这个前男友，说好听点是对你旧情难忘，说难听点就是货比三家，还是觉得你好，不能要。”

井路的话听上去很糙，确实也是徐莱莉昨天晚上想到的。但她实在没法忽视李陶辛昨晚和她说那些话时的眼神，认识他那么久，徐莱莉第一次看到他示弱，他甚至差点要哭——

“喂，你不会是还对前男友有旧情？”井路问。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还在犹豫什么？”

李陶辛眼含泪光的细节，徐莱莉没有说，她想听男人的观点，原本以为井路或许能取代方柏的视角。可和井路一通聊下来，徐莱莉竟反而意识到自己一直误会了方柏，把他当男闺蜜。

方柏怎么可能是闺蜜。

10、

方柏公司虽然是日企，分公司按中国假期走。

方家五年没有回过老家，今年原本也没有返乡计划，方柏有天在饭桌上随口问起，倒把方爸方妈的兴头带起，还真准备起过年回家的事来。

方柏在